千禾 千禾社区基金会 2023-08-18 14:01 发表于广东
.本文收录于《流动儿童蓝皮书:中国流动儿童教育发展报告(2021~2022)》(韩嘉玲主编),社科文献出版社出版。由千禾社区基金会社区教育板块顾问陈淑妍、周鹏执笔。《流动儿童蓝皮书》系列丛书是由21世纪教育研究院组织研究、编撰的国内首本呈现流动儿童教育问题宏观整体面貌和动态变迁的教育蓝皮书。
在流动儿童最为集中的广东珠三角地区,社会组织正探索通过运营儿童友好的社区公共空间,用社区发展的理念和方法为流动人口、流动儿童构建社区支持网络,改善流动儿童在城中村社区的成长条件。本文以“小禾的家”公益项目为例,阐述在社区支持网络依托社区公共空间形成的过程中,流动妈妈和流动儿童作为核心参与者,如何参与改善社区内教育环境,及社区支持网络在流动儿童成长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广东省珠三角地区是国内流动人口最多的区域之一,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推测,2020年珠三角外来常住人口至少达到3912万人。数据显示,家庭化流动趋势加强,流动人口的居留稳定性持续增强。流动儿童随父母在城中村落脚生活,面临着种种成长困境,对社区公共服务有极大需求。为了更全面地解决社会需求问题,社会组织近年探索为流动儿童构建社区支持网络,其中就包括广东省千禾社区公益基金会(以下简称“千禾社区基金会”)开展的“小禾的家”公益项目。“小禾的家”作为一个资助计划,围绕流动儿童教育服务,通过运营社区儿童友好公共空间,构建社区内流动儿童群体、流动家庭、基层政府、社区周边企业、社区外的社会志愿者共同参与的网络,介入流动儿童成长环境改善,满足其成长需求。本文将讲述社区支持网络依托社区公共空间的形成过程,尤其是流动妈妈和流动儿童作为核心参与者如何在社会组织的陪伴和支持下,一步一步从个人走向公共,实现互助和成长;讲述项目运营过程中的经验、遇到的挑战。因为房租廉价和生活配套设施丰富,城中村成为流动家庭落脚城市的第一站。然而,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城中村社区都难以满足儿童成长的需求。就公共服务设施而言,一方面,城中村普遍距离市中心路程远,由于外出会产生交通餐饮等费用,流动儿童难有机会外出享受城市公共教育服务资源;另一方面,社区内公共服务资源极少,公共空间开放率不高,负责兜底服务的社工站工作时间与流动儿童的需求时间不匹配,非常态化的服务也难以覆盖社区内所有儿童。城中村社区环境普遍拥挤混乱,社区道路人车混杂,流动人口来自五湖四海,并常常因为工作变动、房租涨价、孩子读书等因素频繁搬家,是流动性极强的陌生人社区。除了流动人口之间的隔阂以外,城中村存在较强的“本地人”和“外地人”的身份隔阂。公共设施存在“优先”本地居民使用的情况,这让流动人口难以对社区建立归属感、融入城市。在流动性极强的陌生人社区中成长,加上家长陪伴不足,流动儿童需要用较长时间适应环境,这直接阻碍其对社区形成安全感和归属感,流动儿童很难与社区同龄人建立友谊。HXL曾是留守儿童,因为调皮和学习差总被学校投诉,终于在三年级时被父母接来广州番禺一起生活。但因为亲子长期分离,HXL很快就跟父母起冲突,亲子关系紧张,变本加厉地不听管教,父母束手无策。在城中村打拼生活的流动父母通常仅能靠夫妻二人微薄的经济收入以及传统育儿经验来养育子女。加上忙于工作,陪伴时间不足,流动父母在处理亲子关系时往往很无助,孩子的成长需求难以被满足。流动儿童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很少有属于自己的空间,课外时间无事可做,上街无处可去,在社区里没有朋友,家里没经济能力让孩子参加兴趣班。大多数孩子只能沉迷于手机游戏、短视频,或者游荡街头打发时间。XL的爸爸妈妈在广州KL村里开餐馆,他的家就在餐馆的楼上,他说:“我家里太小了,我弟弟老是要和我抢书桌,我妈妈她们卖饭要卖到我们睡觉的时候,楼下很吵,我写作业不能专心。”没有其他地方去,XL放学就回家,在村里没有朋友。因为户籍制度带来公共服务获取尤其是入学升学的限制,加上社区里存在“本地人”和“外地人”之间的隔阂,这些长期的不平等使流动儿童有自卑感,以致他们难以建立对自我和社会的认同。MC今年十五岁,六岁的时候随父母来到广州,最初的四年MC感觉自己融入不了这里,每天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MC说,一次看到一群本地同学在玩,自己很想加入进去,但他们不屑地说:“你又不是本地的,凭什么跟我们玩。”这让MC感到愤怒又伤心。这些隔阂会导致流动儿童对自己的未来形成错误预期,如因为自己是外地人所以不能当班干部,或者以后只能读职业学校等,从而失去学习的动力。我国社会组织对流动儿童教育的关注在1999年前后开始,当时主要由流动人口服务组织面向流动儿童开展课业辅导、兴趣培训等服务,为流动家长及打工青年提供免费的讲座、培训及信息支持,依托科研单位研究人员和志愿者(尤其是大学生志愿者)的力量来开展工作。在全国流动儿童最集中、数量最多的广东省珠三角地区,流动儿童社区服务于2010年前后起步,至2016年开始呈现新的发展景象:参与的组织类型更多元,工作重心从仅提供服务逐步转向对构建社区支持网络的探索。但2016年前后,流动儿童服务组织发展逐渐遭遇瓶颈和挑战,包括:社会对流动儿童群体缺乏关注,社会组织可获得的外部资源不足,导致人力、资金投入受限,影响服务的可持续;近年“公益市场化”的思潮强调效率,鲜谈公平,使得政府采购和社会资源片面追求服务项目的活动指标,社会组织难以回应流动儿童的真实需求。流动儿童教育是一个复杂的结构性问题,结合上述两个社会组织发展瓶颈,单纯依靠自上而下开展或者从外部引入给流动儿童的服务,难以真正化解流动儿童在城市的成长困境。 因此,构建社区支持网络是近年流动儿童服务组织的重要探索。流动儿童对于城市适应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社区支持网络的重建过程,社会对流动儿童服务项目的关注度、投入度和参与度较低,对于流动儿童的包容性较差,这不仅直接导致流动儿童的社区支持网络薄弱,也导致其难以与社会工作实现有效的配套合作。一边是流动儿童迫切的教育服务需求,另一边是流动儿童服务组织面临上述发展瓶颈,在这个背景下,千禾社区基金会开展“小禾的家”公益项目,资助扎根在社区基层的社会组织,装修改造社区公共空间,使之成为儿童友好的“小禾的家”,并依托空间运营,凝聚和培育多方参与社区服务,探索为流动儿童建构良好的社区支持网络,可持续地支持流动儿童的教育。通过共建儿童友好的社区公共空间,小禾的家汇聚城中村社区内流动儿童家庭由社区工作者陪伴和赋能流动家庭尤其是流动妈妈、流动儿童参与志愿服务,逐步将活动组织甚至空间运营交由他们负责。如此进行空间运营和活动开展,一方面能有效回应当地流动儿童需求,另一方面小禾的家不再依赖社区工作人员,依靠流动妈妈互助即可实现可持续发展,使流动儿童获得稳定、持续的陪伴。小禾的家选址在城中村内流动家庭、儿童来往较多的街巷中,空间内配备儿童成长所需的书籍、玩具,以及开展活动的场地,常态化开放。绘本故事会、儿童社区探索、家庭教育共学、周末电影院、邻里聚会、空间图书日常借阅等是其日常社区活动。在小禾的家进入社区之前,流动社区内邻里极少互动和交往,或因老乡关系、经济差异小而进行有限交往。没有交往和联动,社区支持网络无法形成。小禾的家的运营,让参与的社区居民、流动妈妈构成了社区支持网络中离流动儿童最近且最为核心的支持力量,在背后推动居民参与并对外争取资源支持的社会组织次之。小禾的家还逐步引入社区周边及外部相关方参与支持,例如基层政府、周边企业、社会爱心团体及个人等。这些相关方成为社区支持网络的一部分,帮助小禾的家在社区稳定持续地运营、为流动儿童成长争取更多的资源支持,也让流动儿童的成长需求被社会关注。
在流动儿童家庭,妈妈是陪伴孩子时间更长的人,其中有不少人还会在孩子学龄前担任全职妈妈。因此,流动妈妈是离流动儿童最近、可参与时间最多、社区公共空间重点推动和赋能的群体。流动妈妈由浅入深地参与,不仅能身体力行提供服务,还会去争取和联结更多外部资源的支持。她们在参与的过程中获益良多,这反过来也让流动妈妈群体之间的关系在社区支持网络中更加紧密和稳固。流动妈妈在社区公共空间的活跃参与,也是社区周边及外部相关方持续投入支持、参与的重要前提。社区公共空间搭建了一个成年人和儿童互动的平台,在社区层面形成有利于流动儿童成长的环境和氛围。流动妈妈运营小禾的家、组织活动、参与互助,发挥着以下作用:———丰富流动儿童的课余生活,增加其成长探索的机会。———流动妈妈成为更具有公共面向的“社区妈妈”角色,这让孩子们对妈妈有了全新的认识,有助于改善亲子关系,也提升了儿童参与社区的积极性和主动性。———流动妈妈们互相分享交流教育相关的政策信息、知识和经验,营造出关心教育的社区氛围。———流动儿童结识了一群自己熟悉的社区妈妈,有助于他们逐渐建立起对社区的安全感,而这正是儿童在社区生活中自主探索学习的重要前提。———为流动儿童朋辈交往提供了机会和空间,帮助其发展稳定的友谊关系。流动妈妈都是带着各自不同的需求、通过多种多样的活动渠道进入和认识小禾的家,这是她们参与的起点。流动妈妈从在活动中满足需求的“被动式参与”开始,在工作人员和流动妈妈群体的带动下,逐步加深参与的程度,逐步达成配合式参与,最后能主动式参与。“我是一个全职妈妈,在参加小禾的家之前,我的生活非常孤独单调,每天都闷在出租屋里带娃,最多在家门口能跟几个语言不通的本地老太太说上两句话。后来我家婆介绍我来小禾的家,孩子在这里交到朋友,我也一下就改变了过去很封闭的生活,认识了很多姐妹,很惊喜。”一开始,很多妈妈是作为旁观者或带着急迫的需求(例如咨询积分入学政策)来小禾的家陪孩子参加活动或看书的。仅通过这些单次的活动和接触,流动妈妈并不能对小禾的家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和了解,也无法认识更多流动妈妈。社区工作者除了会对每位新来的流动妈妈进行简单交谈、了解情况并推荐其他活动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协作其他社区妈妈开展每月或每周一次的社区聚会。这些社区聚会的形式包括户外爬山、公园野餐、社区火锅、茶话会等,所有居民都可以带孩子一起参与。聚会中,孩子们在一边玩耍、看书,而妈妈们则在目光能及的另一边聊育儿聊家常,话题从个人、家庭出发,延伸至更多共性的、趋向公共性的话题,例如积分入学、男女平等等。在这样的社区聚会中,流动妈妈结交到一群与自己经历相似、面临相同困难的妈妈,虽然相互间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是工作关系,但彼此能坦诚交流,建立信任和友谊,为其日后为社区服务、参与公共事务打下了信任基础。小禾的家会通过培训支持流动妈妈提升自我、获得自信和能力,然后为社区里的流动儿童提供服务活动。以成为社区故事老师为例,流动妈妈不仅要学习阅读推广的知识,还要学习活动组织、社区协商等技能,边学边实践,共同为流动儿童家庭开展亲子绘本故事会。几乎每一位流动妈妈都坦言,最初参与的动机是想学习给自己的孩子讲故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收获了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同,更加强调自己“社区妈妈”这个身份。有流动妈妈说:“一开始我就抱着给自己孩子讲故事的心态,但是去了小禾的家,经过介绍才发现要给一群孩子讲,刚开始担心自己没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讲,但是慢慢地,我就很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也开始轮流承担一些组织活动的责任,这对我的帮助很大,我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也变了,不仅是给自己的孩子讲故事,还要给一群孩子讲好故事,我开始理解什么叫志愿者了。”DS社区的流动妈妈CH认为,比起过去“全职妈妈”这个单一的身份,自己有了“社区妈妈”“绘本老师”这样一些角色,让她对生活有了更多的自信。越来越多的流动妈妈参与活动的组织,并催生了更多元的社区活动,例如针对流动妈妈的瑜伽班、粤语学习班,面向流动儿童的书法班、美术班等,这些活动都是流动妈妈主动发起并自主链接资源的。BX社区小禾的家开起了妈妈瑜伽班、儿童插画班、书法班等活动,授课老师基本由社区内部关系网络介绍而来。例如扬琴课是因为社区附近一个扬琴培训机构要倒闭,妈妈们获知消息后把这些本来要被丢弃的扬琴搬到小禾的家,并让培训机构介绍了薪资比市场价格更低的老师来教学。流动妈妈在日常交流中,经常提及家庭生活的劳累、压力和不幸,甚至个人成长经历中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妈妈们互相倾听彼此的委屈和难过。BX社区小禾的家曾邀请一位女性心灵疗愈老师来开公益讲座,台下听讲的流动妈妈YL受到了很大的触动,后来跟随这位老师学习,疗愈了身心,从一个怯懦的家庭主妇成长为一个自信、有行动力的妈妈。念及社区还有很多和她经历相似的妈妈,她主动邀请老师再到社区开分享会,并张罗起分享会的筹备。活动开始前一天,她甚至亲自打电话邀请没有报名但有需求的妈妈来参与。YL在电话里跟她们分享了自己的经历和学习的收获,作为过来人,她说很希望她们也能渡过难关,找回阳光自信的自己。孩子能入读公办学校是流动家庭最大的心愿。每年临近中小学报名时,积分入学政策是每个小禾的家最热的话题。在BX社区小禾的家建立之初的前两年,有很多流动妈妈并不知道积分入学政策,更不知道该如何提交申请。小禾的家专门邀请了有经验的妈妈开公益讲座做政策“扫盲”,手把手教大家上网填报信息。进入第三年,通过积分成功入读公办学校的孩子已经很多,积分入学政策因为流动妈妈的互助已在社区内普及。现在,很多疑问都能在小禾的家社区微信群内,得到有经验妈妈的解答。开过分享会的妈妈还保存着之前整理过的基础资料和流程PPT,随时发出分享。对于无法在群里解决的问题,一些妈妈也会主动私聊、指导提出疑问的人。对流动家庭来说,积分入户才是解决孩子教育问题的长久之计。因此考证积分,也是目前流动妈妈们的热点需求和互助日常。经过流动妈妈们的推动和链接,BX社区小禾的家开起了育婴师培训班,20多名流动妈妈“拼课”,在一位老师的带领下学习幼儿照料所需的技能。考取育婴师资格证后,不仅能增加入户积分,流动妈妈未来的就业选择也会更多。除了互助参加职业培训外,在社区微信群里找工作和介绍工作,已经成为流动妈妈们的习惯。因为彼此熟悉,一些需要找工作的姐妹会主动找在企业办公室工作、在附近开厂开作坊的姐妹询问。而需要招工的,也愿意把信息发到微信群,招聘自己熟悉的姐妹。社区附近企业和工厂的行情信息,都在社区群内流动互通,让流动妈妈们找工作时有更多参考。流动妈妈在生计上的互助不仅体现在技能培训和工作介绍方面,也体现在相互鼓励和陪伴的过程中。公共参与的基础是信任。流动妈妈们的社交联系不仅加固了社区关系网络,也使社会组织和流动妈妈之间的信任基础越来越牢固。基于此,小禾的家社区工作者的重点工作是通过持续陪伴和互动,有意识地在各类社区活动中留出时间和空间,或设计特定的活动,与流动妈妈们探讨个人与群体、个人与公共空间的联系,挖掘和激发个人潜能,推动流动妈妈不断深入参与。例如,社区工作者将社区需求讨论融入日常的聚会中,与流动妈妈一起发现需求,盘点社区内外部的资源,讨论解决方案并为之行动。再如,在开完一个故事会后,社区工作者带领流动妈妈复盘总结,讨论接下来如何做能覆盖更多没参加过的流动儿童,并计划下一次的行动。当参与社区公共事务逐渐成为流动妈妈生活的一部分,流动儿童在社区的成长环境便能随之发生变化。推动流动儿童的参与、为儿童拓展参与的空间,也是小禾的家重要的工作之一,其教育意义大于服务意义。如果说流动妈妈的参与是为了打造城中村社区的公共生活、编织社区支持网络、补充社区公共服务,那么推动流动儿童参与的目标则是促进其社会情感能力的发展。流动儿童不仅为小禾的家提供志愿服务,还要参与公共事务的讨论和决策,通过反复参与、练习,不断提升社会情感能力。DS社区小禾的家,已有小义工累计129人,其中最活跃的有10个小义工,他们的妈妈也是活跃大义工。DD是在DS社区出生长大的孩子,今年8岁,虽然小义工的上岗条件是10岁以上,但工作人员看到他的能力和热情,所以“破格录取”了他。DD的妈妈成为社区大义工已超过五年时间,DD从小就跟着妈妈一起在社区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更是妈妈开亲子绘本故事会的小助手。没有活动时,他也来小禾的家看书、玩玩具。因此他对空间非常熟悉,也习惯服务他人。现在的他比其他城中村里的同龄人更有自信,行动和表达都会更自如。流动妈妈们在公共空间积极参与,她们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便习惯了公共生活,习惯了和社区同龄人一起玩耍学习、一起维护公共空间。在妈妈的陪伴和示范下,流动儿童在社区逐渐建立起安全感和归属感,认同自己属于社区中的一员,更积极自主地在社区中探索和发展自己的能力。流动儿童在小禾的家成为小义工,日常工作通常包括:值班维持空间秩序、卫生,操作借阅系统,协助社区活动等。此外,小义工也会有自己的社区聚会,讨论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在社区中的所见所闻、公共空间的规则制定和执行等公共事务,共同探讨解决办法。常态化的服务活动虽然能吸引很多儿童参加,但活动都是分散、偶然的,相比之下,参与义工工作能让流动儿童获得更全面的发展和成长。无论是在日常家庭生活中,还是在学校的教育中,流动儿童难有机会或不被允许表达他们自己的观点,因此刚来小禾的家的孩子往往都沉默寡言,心里有想法也不敢说出来。基于此,懂得表达、勇于表达是流动儿童在社区参与时首先需要学会的能力。小禾的家营造出安全的场域、引导大家说出自己的想法,让孩子们感受到自己的声音被听见、被重视。在LT社区,爱心企业捐赠了一批乐高积木,社区工作者便组织孩子开会讨论“乐高积木的使用规则”,邀请孩子们充分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意见,思考遇到问题的解决办法,共同制定规则。后来他们在玩耍中发现了更多问题,便一起重新修改了几次规则。看到自己参与制定的规则真实落地,孩子们的行动力和责任心也被激发出来。2. 更多探索和尝试的机会,使生活更有获得感和幸福感小义工的工作看似简单,但实践中会遇到很多状况,例如小朋友吵架、义工团队意见冲突等,这些都能引发小义工不断思考和践行他们的“小义工行为准则”:友爱、平等、互助、尊重、理解、包容。在很多小禾的家,小义工的参与是可以积分并兑换礼品的。这是很多孩子参与义工活动的动力来源。这些小礼品虽不贵重,但都是孩子们日常不敢跟父母启齿索要的“非必要”物品,如女孩子喜欢的手账本。小礼品能满足孩子们的精神需求:通过努力劳动获得礼品,让他们倍感自豪。小禾的家也让流动儿童拓宽了自主行动的空间,获得了选择的机会。例如小义工们可以自行讨论决定小义工聚会的时间、形式、地点,哪个环节玩桌游,哪个环节讨论公共事务。这些“选择”的机会,也是日常在家庭和学校中难以获得的。流动儿童参与社区,在家庭、学校以外的场景展示自己的能力,不仅让他们的父母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孩子,也让其他成人看到了孩子的能力。在多数成人眼中,孩子什么都不懂,来小禾的家时,家长们常常连书都要帮他们拿,因为担心孩子损坏东西,不允许孩子做很多事情。但当他们看到孩子独立整理书架、管理借阅系统,他们知道了孩子并非只会玩闹,而是有能力做更多的事情。在社区工作者的引导和启发下,流动儿童在参与中逐渐养成了表达、倾听、思考问题和寻找解决方案的习惯,获得了独立思考和自我反思的能力。在日常反复学习、实践、获得经验的过程中,他们的社会情感能力也得到提升。社区生活和社区关系因自己的参与而构建,成为流动儿童幸福感的来源。当流动儿童成长为有责任心、有行动力、有幸福感的人,他们能更好地参与创建更好的社区、国家和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社区支持网络围绕流动儿童的成长需求建立,以此为起点,通过带动社区内外多方参与,可形成各圈层间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在小禾的家,流动儿童的参与和成长能激励更多流动妈妈关注和参与社区,而流动儿童和流动妈妈的活跃参与,能吸引其他利益相关方进一步投入资源支持这样的儿童友好社区,从而形成社区支持网络的正向循环。在城中村,隔阂存在于本地人和外地人之间,同样存在于家乡不同或者经济收入不同的流动人口之间,这几乎完全限制了流动社区的邻里互动和交往。小禾的家作为一个儿童友好的社区公共空间,面向社区所有人开放,打破了群体隔阂。本地家庭能在此与流动家庭相识,一些本地父母甚至成为志愿者为孩子们开展活动;流动人口内部的交往也在此增加,形成流动妈妈及社区家庭之间互助的基础。为了更稳定地扎根社区、提供服务,为流动儿童带去更多资源和支持,小禾的家作为多个社区公共空间的品牌,由基金会统筹传播及呈现,也在逐步探索与基层政府部门、周边企业等社会各界合作共建的模式。以广州市花都区DB社区小禾的家为例,当地一家制造业企业为践行社会责任,成为小禾的家共建方,服务当地流动儿童。该企业联动DB社区为小禾的家提供免费场地,并动员员工作为志愿者参与服务。看到项目成效后,企业高层还通过商会等渠道,联系更多企事业单位加入,本地的心理咨询师、家庭教育指导老师、银行从业人员等专业人士也纷纷被引入小禾的家开展活动,为流动儿童拓宽视野,也为流动家庭带去专业咨询服务。此外,小禾的家也通过公益传播和志愿者招募,吸引一些从未进过城中村的城市居民到小禾的家开展志愿服务。这些城市志愿者多数是妈妈,常常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到家附近的城中村社区进行志愿服务。他们通过志愿服务与小禾的家产生联结,在亲身观察和接触流动儿童生活后,对这个群体产生了更多的共情,并愿意付出持续的行动。他们通过社交媒体与身边亲朋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号召更多人参与志愿服务,并为流动儿童劝募捐赠。他们的孩子在服务过程中也对社会产生了更多的思考。依托公共空间构建社区支持网络,其中的社区工作者首先要成为社区关系网络中的重要节点。这要求工作人员长期生活或工作在社区中,与流动家庭或个人建立互相信赖的关系。BX社区小禾的家的合作社会组织LX的创始人XM,也是一位流动妈妈,流动的经历成为她开展社区工作的优势。很多流动妈妈都愿意向她倾诉在工作、家庭乃至婚姻方面的难题。因此XM熟悉很多流动家庭和个人的情况,这为小禾的家与当地流动家庭建立信任关系打下了基础,也让XM成为实现社区互助的重要桥梁。小禾的家强调社区发展理念的注入,强调流动妈妈的参与和社区支持网络的构建,并努力引导社区工作者在这方面投入更多实践和思考。但是,小禾的家的合作伙伴多元,不同机构及不同的社区工作人员对公共空间运营和居民参与存在不同的理解。部分合作机构侧重服务数据的达成,忽视社区服务对象本身的能力挖掘和培育,这恰恰与小禾的家要实现的居民“真参与”目标构成张力。针对这一挑战,项目正尝试通过能力培养计划,发现和培育更多有使命感和社区发展意识的青年包括流动妈妈成为社区工作者。她们将由资深的流动人口服务工作者带领,在学习和在地实践中开展行动研究,产出更多本地经验,让社区工作者有能力为在地流动人口和流动儿童编织社区支持网络。同时,小禾的家需要在项目开展过程中,与社区支持网络中的相关方共同总结、梳理开展社区教育的理念和方法论。例如,想要培养怎样的儿童?怎样的教育适合流动儿童的需要?如何动员社区力量开展教育活动?这些都需要在项目开展过程中,与社区支持网络中的利益相关方共同行动、共同总结,从而形成系统的阐释和多方的共识。社区关系和流动儿童成长的社区支持网络的构建,无法一蹴而就。因此,可持续的耐心资源对社区公共空间运营、对社区居民持续赋能非常重要。但目前多数资助仅追求短期指标的实现,给社区支持网络构建带来挑战。流动儿童教育是一个复杂的社会议题,不仅需要教育资源的投入,更需要耐心资源投入社区支持网络的构建中。为此,小禾的家需要议题倡导,吸引更多耐心资源的投入。城中村流动儿童未来很有可能会留在城市里继续生活、工作,成为城市重要的建设者和人力资源。如何让流动儿童从小小志愿者、义工,变成具有主人翁意识、促进社区发展的行动者,如何让他们对所在城市产生归属感、对社区有更多责任感,如何让长大后的他们对城市、对社区进行反哺,也是小禾的家所面对的重要议题。韩嘉玲:《北京市公益组织服务流动人口的现状及发展趋势———以“流动人口教育与行动研究中心”为例》,载戴建中主编《北京社会发展报告(2010~2011)》,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中山大学中国南方公益慈善研究院、广东省千禾社区公益基金会、广东省麦田教育基金会:《珠三角流动儿童服务类社会组织发展状况报告(2016)》,“儿童友好城市建设及流动儿童社会服务”主题论坛,深圳,2017年3月31日。罗伯特·帕特南:《独自打保龄:美国社区的衰落与复兴》,刘波、祝乃娟、张孜异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张金凤:《美国社会情感学习课程的研究与实践》,中国心理学会发展心理专业委员李鸥:《参与式发展研究与实践方法》,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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