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千禾基金会新任秘书长王书文:做让人温暖的、普通人的公益
2017-08-30

今年5月,广东省千禾社区公益基金会新秘书长王书文走马上任。对于王书文,公益圈尤其是环保领域的同行应该不陌生。

王书文的工作虽然从高校到企业再到公益机构,但一直与环保息息相关。1986年到1996年,他在沈阳农业大学工程学院任教,研究的是可再生能源和环境保护;后来到了企业做替代性能源的科研项目;2006年,加入美国大自然保护协会(TNC),正式进入公益领域,在西南地区做少数民族村落替代性能源的推广、实施和生物多样性保护,2009年加入阿拉善SEE生态协会,七年间主持制定了荒漠化业务战略、设计了“一亿棵梭梭”和“沙漠节水小米”等知名项目。2016年6月担任弘毅生态保护基金会秘书长。

出任千禾基金会秘书长,除了与理事长刘小钢的渊源,王书文自己出于怎样的考虑?又怎样理解社区工作和机构支持?带着这些问题,本报记者对这位公益老将、社区新兵进行了此次专访。

公益时报:回顾过去的工作经历,有高校、企业和公益,可以说是不同的3个十年,是怎样的机缘选择公益的道路?

王书文:选择公益对我而言,并不是设计好的人生规划,应该说是顺应内心的声音,自然而然就进来了。

早年在做环保工程时,大部分生产型企业的思维还是“先干了再说”。尽管安装了精良的环保设备,企业大多都搁置在那里不开动,仍然一边生产,一边制造污染。每次回访项目,我看那些自己投入很大心血研发的设备和水治理工程荒废,作为知识分子出身,感到很沮丧。当时也在反思,中国社会对环保的理解还没到那个阶段,要求企业做这些配套是否太强制了,很难发挥实效。

在企业的最后三五年,闲暇之余,我喜欢旅游。偶然的机会,和TNC的朋友一起去三江并流地区做自然保护。大自然给了我另外的触动,当时在想,是否有可能进入自然保护领域工作。而在云南深山老沟的少数民族地区,我发现很多妇女、孩子很早患了哮喘。当时我很诧异,这么优美的环境,这里的人却被贫穷和疾病困扰。原因是当地靠烧柴火作燃料,但屋里没有烟囱,一烧起柴来就满屋子冒烟,特别呛。当时我想有没有可能为他们做些事情。后来确实有了这样的机会。加入TNC的决定让我离开老家沈阳、家人和熟悉的环境,一切重新开始,没想到就在公益领域走过了截然不同的第三个十年。

公益时报:您在很长一段时间从事环境保护工作,而千禾是更聚焦在珠三角地区、看重社区价值,是什么样的触动让你下定决心要来千禾?三个月的工作,还在热恋期,觉得来对地方了吗?

王书文:以前关注的问题都是大流域、大沙漠,做的项目也很大,我希望能在自己的后半生做一些更贴近人的、更能触动心灵的公益,能从身边一点一滴的实事、小事,坚持并踏实做下去,带来变化。我非常认同社区公益的理念,它是一种让人温暖的、普通人的公益。

在千禾的感觉特别好。这里有家庭文化,像一个普通人家。在这里工作的年轻人,像兄弟姐妹一样,互相关爱和支持,每天想着怎么为这个家庭做点事,解决家庭的、邻里的、社区的、社会的事。没有很强势的家庭成员,任何事情都商量着来。我觉得这就是社区基金会的氛围。在未来职业生涯里,我要和千禾的伙伴们一起,继续营造这个温暖的珠三角普通人家。

公益时报:相比于北京、上海的公益慈善环境,您认为广州的公益慈善氛围有何不同?

王书文:我认为,北上广的公益氛围各有利弊。在北京、上海,公益慈善的资源可能更丰富、信息更多、涉及的面更广、组织也更多和健全。但我感觉在广东,适合做扎实的社区服务。这边的氛围比较务实,人们更关注自己的生活、身边的社区,又有源远流长的民间慈善传统;其次广州的高校对公益慈善学术理论前沿和行业发展方向有比较好的把握,而民政体系的包容度也比较高、对公益慈善的理解较深;再者,广州有丰富的专业社工资源,社工服务体系很庞大,这是一股重要的力量。而且这边的一线NGO众多,很有活力。

公益时报:从成立以来,外界对千禾的印象,是资助型基金会。千禾一直很强调做NGO背后的NGO,您是怎样理解这个理念的意义?

王书文:做NGO背后的NGO,我认为是一种战略资助。在实际运作中,千禾更多地发挥议题引领、战略设计、资源链接的角色。

我们首先与利益相关者围绕议题做顶层设计,制定愿景、长期目标和短期目标。在以往资助的最佳实践和充分调研的基础上,拟定我们的策略和行动方向。这样一来,我们在这个议题的资助方向也就确定下来了。

一方面,我们与枢纽型组织合作,它们有能力承载这个行动方向的使命,同时拥有自己的一线伙伴网络体系,能直接辐射到社区层面;另一方面,我们也找到一些枢纽型组织未触及的社区,资助关键的一线组织,在推动社区项目的过程也支持这些组织成长。

公益时报:千禾是第一家以社区命名的基金会,近年来也积极参与国内社区基金会发展的推动。在您看来,社区基金会的最大的价值在哪?千禾在社区培育方面有怎样的探索?

王书文:社区基金会,我认为通俗地理解,就是通过社区公益,让人与人之间产生联结,更关心社区的人和事,发挥社区互助,把社区的环境变好了,让社区变得温暖有爱。这就是社区基金会最大的价值。

刘小钢理事长常说一句话,“社区好,社会才会好;做社区,就是做人。”社区公益提倡“做公益,从关心自己的社区开始”。因为社区是人们最有直接感触的地方,更容易产生共情。它既与个人利益相关联,同时参与门槛低。

过去8年,千禾以不同议题和方式,资助了超过500个社区公益项目,支持了300多家一线社区公益伙伴开展社区服务和培育,推动居民参与社区公益。千禾还联合了南都公益基金会、成都市锦江区社会组织发展基金会、正荣公益基金会等联合发起“禾平台”,支持国内社区基金会发展。

在推动社区基金会的发展同时,我们自己也要知道如何去做。2017年,千禾开始选择一些典型社区做社区实验。我们已经在广州怡乐社区探索社区营造,链接优秀的公益项目和社会资源到怡乐社区,建设社区公共空间、开展社区居民服务、活化历史建筑、发展社区艺术等。

公益时报:做社区融合中,与当地政府的政策存在怎样的协调关系,千禾怎样处理各方面的关系,并发挥基层治理作用?

王书文:千禾作为社区基金会的愿景,是建立公正、关爱与可持续的社会。这与政府提倡的“和谐社会”、“核心价值观”、“绿色社区“是一致的,虽然工作手法不一样,但也有很多互补和合作的地方。

举个例子,珠三角地区常住人口接近6千万,其中有一半是外来人口。对于人口密度非常高的城市,社区融入必然是一个尖锐的问题。过去三年,千禾的“榕禾计划专项基金”支持了64个流动人口社区服务项目,目标就是要帮助流动人口解决生计安全、子女教育、生殖健康等问题,让他们能更好地落脚社区、融入社区。而2015年,广州市政府在新型城镇化试点改革中也在探索“小社区,大融合”的社会综合治理模式。这个时候,社会组织的社区服务探索为政策制定提供实践经验,而政策也为社区建设联动更多的社会资源。

千禾在社区资助中,通过组织专题研讨会,邀请民政、工会、妇联、来穗组织管理局等部门领导,与社会组织、学者、媒体等共同探讨多元治理模式,并分享一线的项目经验。

近几年,千禾与珠三角的地方民政局、社工局等政府部门有很好的互动与合作,并以第三方的角色,为当地社会组织培育和社区公益创新提供专业支持。

另外,我最近也在思考:政府每年投入大量资金,通过公益创投扶持一大批社会服务组织和项目。社区基金会如果能在这些天使投资的基础上,对社会组织加以支持,总结出好的服务模式,进行放大、辐射、复制和推广,这也是社区基金会发挥基层治理价值、最大化社会资源的出路之一。

公益时报:基金会很重要的使命是资源链接,千禾近年也在开拓筹资渠道上做了很多尝试,您怎么看待这些不同的筹资方式和资源渠道?

王书文:过去8年,千禾的资金来源大致有6种方式:设立专项基金、配对资金、合作资助、联合劝募、事件筹款和本金筹款。我认为,在本金筹款上,千禾已经迈出了关键的一步,目前有近两千万的保本基金。投资理财是社区基金会很重要的能力,这是我们未来重要的筹资方向。如果保本资金能做到一个亿的话,能很好地支持基金会可持续发展。另一个千禾比较有特色的筹资方式,是理事会认捐行政和办公经费。虽然这个资金不是特别多,但它保障了基金会团队和整体运作处于安定的环境。

除此之外,我希望未来能通过试验不同的筹款方式,探索出属于千禾的,符合社区基金会特色的筹资模式。比如说,有没有可能将社区分割成一个个小的社区,每个社区的利益相关者建立专属的社区基金。通过这个社区基金,他们共同讨论社区公共问题的治理,决定社区基金的使用。这样就把大的社区基金会化为一个个小社区基金,在社区里生根发芽,他们更有主动性为自己的社区筹措资源,让它变得更好。小社区的愿景实现了,大社区的愿景也就跟着实现了。

公益时报:理事会的支持对基金会稳定运作有很大影响,千禾的理事会是怎样的结构,如何定位理事会成员?

王书文:千禾理事会由学者和企业慈善家组成。我们的理事是“一起干活的伙伴”,理事会设立了战略、筹资、投资、资助、审计等委员会,与秘书处共同为千禾的愿景工作。理事对千禾的理念有高度的认同和理解,非常信任、支持和包容秘书处的工作。希望接下来,秘书处能为各位理事提供更多参与机会,一起在千禾实现各自的公益愿想。